Thursday, January 1, 2015

《第 25 次核爆世界大戰的寫手》- 5

5 麻生


與麻生共度的時光也才僅僅一年多的時間,那夜和她從拉麵店離開後陪同回到她家,我便和她開始同居生活。在和她相識沒多久,她便向我坦承自己是重度憂鬱症患者,也說她服用抗憂鬱藥物及睡眠障礙藥物已長達三年多的時間。聽她這麼說的我完全不介意她的病情,但那也是僅限於交往初期對戀人的盲目包容與莫名諒解。
麻生和一般憂鬱症患者不同,她從不做出自殘的行為,通俗來說她濫用藥物和酒精的行為,只不過是藉此方式來逃避現實罷了,意識上她刻意去迴避這也是在毀滅自己的道德良知。就她某部份的心境而言我也能感同身受。
大體說來,我是生性極度樂觀也極度悲觀的人,當麻生在負面情緒之下,我總能予以她正面的鼓勵;而事實上我的內心卻深感無力。即便如此,我還是愛她的。
而之所以對她感到無力,就她的外型清秀中帶有病態的美感;這也是她的病症所致、對於穿著打扮也有自己的獨到品味,也是個善良又體貼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不該讓自己深困於重鬱的無盡痛苦之中。麻生的重鬱致使她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方式,而我的出現對她而言是能夠使她讓生命延續下去的唯一理由。在交往的初期我還能藉由自我正面性的影響力使她的病情逐日邁向痊癒;這也是我所期待的,但到後期,見她始終自願陷溺於重鬱,我便開始對她心生厭倦;甚至可以說是到達厭惡的程度。這麼說並不是因為我受到她的病症所影響,而是失去了救助她的信心,這間接否定了我因為愛她的證明和價值觀。

麻生的職業原本是在城市都會區內一棟摩天大樓第八十四樓內、極隱密性的高檔酒店裡任職坐檯小姐。在尚未認識麻生之前,我曾從不熟識的友人們之間的交談中耳聞過那家酒店,要進入那家酒店消費可不是件容易之事,得必須先預付十萬元成為會員,才能入內享樂。而酒店內的招待小姐們也是經過老闆與股東的嚴選,至於所謂的面試,要是前來應徵的小姐外型姣好,除了簽約之外,也得讓老闆與股東輪流試用:口交技巧、屄蕊的緊實度、乳房的大小與柔軟彈性度...等。麻生之所以能順利錄取那家酒店,當然也是因她的外貌標緻出眾、身材和床上功夫也是一流的。即便她的職位只是便服小姐,也就是不需脫衣,只要陪酒客飲酒、瞎聊、秀性感舞蹈,這再輕鬆不過的工作內容,日領的薪酬大略也都有三至四萬;有時一天還能領到高達六、七萬。

在交往經過半年後的某天,她告訴我自從與我在一起的那一天起,便不再做制服小姐、也不再讓酒客買出場和性交易,聽她這麼說的我理應感到喜悅才對,但不知為何當下內心卻沒有任何的感覺,

「聽我這麼說,你應該感到欣慰,為什麼一臉面無表情?」
「情緒就一定必須外顯嗎?」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我沒這麼說、也沒這麼感覺。」
「就算我今天背著你和其他的男人上床,你的反應也是這樣嗎!?」
「這個問題我若回應妳,只是令我自己顯得很愚蠢。」語畢後我離開餐桌直接走入臥室。

我仰臥在床上抽著香菸,隔著闔上的房門仍可聽見麻生微弱的哭泣聲。此時此刻的我想著我愛她是無庸置疑的,但就剛才的情況之下卻已經無法再對她說出她「想聽」的善意謊言;就連現在下床走出臥室去安撫她這舉動對我來說都極為困難。
哭泣聲停止了,接著聽見她收拾餐桌上的餐具及在流理台內清洗碗盤的聲響。那聲響使我感到刺耳吵雜,就彷彿是肉販手持木頭握柄、前彎後直的刀刃剁斬牲畜時的咚咚巨響。麻生之所以刻意在清潔碗盤發出大分貝的噪音,純粹只是宣洩心中的負面情緒;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我能去安撫她。就算如此,我仍不為所動繼續躺臥在床上翻閱書籍,她也很清楚即便這麼做,仍然無法影響到我而予以她所需要的反應。

午夜時刻,我睜開雙眼,我不知何時入眠的,我翻過身看著躺在一旁背對著我的麻生。

她還沒睡。

「怎麼還沒睡?」
「有睡了,只是作了惡夢又驚醒過來。」
「作了什麼夢?」
「...夢見自己被用手銬和腳鐐捆綁在一張鐵椅上,雙眼也被用黑布矇住,囚禁在一間設有閉路電視的密室內長達快三個禮拜,每天的早中晚這三個時段都有一名女人進到密室裡餵我吃飯和飲水。」
「起初我還有理智,但過了一個禮拜後,我開始逐漸失去理智。被囚禁的第三天,有個男人透過設在密室的喇叭告訴我:『這是一項實驗,實驗為期一個月。』他只告訴我這句話,接下來的日子就再也沒聽見從喇叭傳出的聲音。」話說到一半語氣微弱的麻生原本側躺改仰臥姿,她的雙眼好似受到狂風拂面而酸澀的微闔著,眼神渺茫地望向天花板。
「夢裡我沒有確切計算自己被囚禁的天數,但某日我的意識卻清楚知道囚禁的日子已將近四個禮拜。過了幾個小時我聽見從喇叭傳來幾名男女的對話,內容是這實驗再持續數天,我應該就死在密室裡了;他們對話的過程中還發出一陣陣的竊笑聲。而當時的我也感到自己無法再繼續忍受了,於是我開始大聲咆哮:『夠了...我已經沒辦法再這樣持續下去了...殺了我吧...快殺了我吧...快殺了我啊啊啊!!!!』我吼叫的同時用盡全身最後的體力試圖掙脫手銬和腳鐐;固定於地板的鐵椅因我的身體躁動下劇烈搖晃,夢到這裡我就驚醒過來了...。」
我抬起手臂讓麻生躺在我的胸口上:「...嗯...我在想...妳明天起不要去上班了。」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關於這件事我已經思考了一段時間,我想依妳現在的病情,妳並不適合工作;更何況工作環境是在酒店,日夜顛倒的生活作息也會影響妳的身體健康狀況;還有病情。所以妳不必勉強自己去工作,等到時候妳痊癒了,妳想工作再工作就好了。至於生活上的開銷妳不必擔憂,我在法式餐廳領台的工作收入足夠應付我們的生活支出。」語氣溫柔的我輕撫著她那頭烏黑長髮,觸感依舊是那麼地柔軟滑順。
「...阿川...謝謝...謝謝你願意給我走出重鬱的時間,也謝謝你對我不離不棄...。」眼眶泛淚的麻生緊抱住我。

我對她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完全出自於真心,嚴格說來,予以她這段規劃性的諾言將之剖成兩半,一半是我最後一次重拾療癒她的自信心,而另一半則是面對她的負面情緒而又心生的無力感之下強迫自己再次說出慣性的安撫謊言。而理所當然的,聽完我這麼說的她開始脫去衣裳,這也是她人生現階段唯一僅存可以回報我的方式。

抓揉她的雙乳的觸感依舊是柔軟且具彈性,陽具插入屄蕊時的感受也是緊實包覆而溫暖的,麻生在性亢奮下的陰道內所分泌出的巴氏腺液使我抽插的摩擦感過程極致快感。雖然她在幾次性交的過程最後要求我射精在她的口中或臉上,但我總是內射於她的陰道深處,就個人心態而言我純粹不想侮辱她,但話又說回來,一心追逐死亡的她,身而為人所謂的尊嚴與價值早已蕩然無存了。

冬季的十二月開始飄雪,耶誕節前一天的平安夜,由於今天沒有加班的原故,我準時下班後便直接返家。就和往常一樣回到家裡所見的,室內所有燈光都是亮著的,但卻沒聽見任何的聲響,通常下班回到家總能聽見麻生烹飪的聲響或音箱傳來的樂曲。我找尋屋內的各處也不見她的蹤影,只見餐桌上擺了一碗白飯、味噌湯、煎鮭魚、玉子燒、灑上柴魚片的蒸豆腐,這些料理看起來應該是沒多久前做好的。我把脫下的駝色大衣掛在椅背上,準備開始用餐,這時手機響起,我接起電話,通話那頭是名陌生男人的聲音,

「請問是阿川先生嗎?」
「我是。」
「你是麻生的家屬嗎?」
「我是她的男友。」
「是這樣的,麻生小姐剛在四國霧地下鐵跳軌自殺。」
「那她...」
「她站在月台邊緣趁電車行駛而過之時一躍而下,所以...她...請節哀順變...。她的皮包遺留在月台的候位椅上,裡面有她的重要物品,手機沒電,但還好有一帖信封袋,裡面是張耶誕卡,卡片裡寫有你的名子與聯繫號碼,所以才聯絡上你。」
「那她的屍體...」
「目前葬儀社的人員正在採集她的屍塊。」
我想像著被屍塊與鮮血散佈於地下鐵月台及軌道各處的景象,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獨創性裝置藝術。對麻生而言,如此劇烈的死亡方式是傑作、也是偉業。

通話結束後,我才看見手機屏幕上有一則未讀取的簡訊,是麻生傳來的,

「對不起...我的世界已經毀滅了,不想活下去了,是我不夠勇敢,辜負了你對我的期待,希望你能原諒我...對不起也謝謝你...我愛你。」

我把手機放回桌上,看著擺放在面前麻生做的料理,我拿起筷子:「Itadakimasu!」然後開始用膳。也如同以往和麻生共進晚餐的過程,我咀嚼食物並一臉滿足地說:「Oishii!」我幻想著麻生現在也與我在餐桌共進晚餐,露出溫暖笑容的她看著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我對她說:「我下班回家的路途上總是期待妳做的晚餐呢!」她一定回答我:「看著你吃我做的料理如此滿足,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當我用筷子將煎鮭魚的魚頭和魚身切分開時,我感覺內心深處的某個區塊已瓦解得失去原有的形狀,而這永久性的瓦解已再也無法拼湊完整,就像是已經斷裂成屍塊的麻生。而意識也又重回到現實狀態,我剛才和空氣對話的過程,只是在自我欺騙她現在還正與我一起共進晚餐的假象。

淚水涔涔落在夾切一小塊在飯碗中的玉子燒上。

麻生的死亡是預料中的事,她自溺於重鬱的世界,她扭曲的思想而形之上瘋狂追求憂鬱的無窮深邃和絢爛。就算病症的過程所帶來的痛苦她仍著迷於憂鬱思考邏輯的獨特性,這能使她自己感到與周遭的人們之間巨大懸殊差異。

此時我想起某一天的深夜,那時麻生的病情正值極惡化的階段,一整天都顯得疲倦的她躺在沙發上,我走上前坐在沙發旁的地面上,輕撫她的手。

她醒了過來:「...嗨...阿川...」
「妳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我煮粥給妳吃吧?妳已經從傍晚睡到現在...」
她雖然醒了,但雙眼仍閉著:「...我吃不下...我的藥放在哪裡...?」
「如果要吃藥,也得先吃個東西墊胃。」
她伸起手臂、軀幹呈弓形的把手掌背靠貼在額頭上:「...」
見她疲憊的模樣,我微張口深吸氣、吐氣、閉上雙眼;再睜開:「妳怎麼了嗎?」
「...我...感覺...感覺自己跋涉過一片灰色的...羊毛紗...。紗線纏拖住我的雙腿,使我感覺腳步沉甸甸的寸步難行...。」


I'm trudging through this gray, woolly yarn. It's clinging to my legs. It's really heavy to drag a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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